晚潮｜爸爸的冰激凌

潮新闻客户端 弯风

春天的天气像孩子的脸，说变就变。下午晴空万里，气温飙到31℃，好热，穿短袖都热晕在春天里。傍晚靠近放学时间，乌云开始集合，校园的上空黑沉沉的，好像千千万万的黑衣人在烦躁地扭动身子准备破门而出。

学校钉钉群发了一个通知：天气突变，各班主任通知家长进教室接孩子放学。叽里呱啦一通多方位的“外交辞令”后，教室里只剩下三个女生，安安静静地在座位上做着作业。

“你们的爸爸妈妈正在来学校的路上吧，他们肯定会在下大雨前把你们带回家的。”她们抬头相互看了一眼，嘴角一弯，又埋头作业了。

小镇上的小学班主任的工作时间，从来不是时间表上的固定数字。这批学生从三年级带到六年级，我已经习惯了班里有学生不能准时回家。

小溪和同学。

很快有两个女生的家长来了，“路上有点挤。”“厂里今天有点忙，老师，我们来晚了。”

“还好还好，不算晚。孩子们心里可能有点急，但他们一直在认真地做作业，回家就可以少做一点了。我看不会很快下雨的，路上骑车不要急，头盔一定要带起来。”

“老师再见！”两个女生蹦跳着走了。

回头看一眼剩下来的小溪，我说：“我们一起再等一等吧。”“嗯。”声音有点闷，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教室门口又低头作业了。

这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。爸爸在隔壁乡镇上班，平常骑电瓶车赶到学校，要近20分钟的路程。但厂里的下班时间好像不固定，学校5点钟放学，他爸爸有时会到6点多才来接孩子。

看了一眼又黑了几分的天，我想着还要等一会儿，不如趁着这个空档，做点自己的事情。

正靠着讲台刷手机，耳边传了一声：“小溪，快来！都要化掉了！”抬头看见小溪又嗔又喜的眼神，顺着她的目光，我看见小溪爸爸手里拿着一个淡紫色的冰激凌站在教室门口。冰激凌有点化了，外层的螺旋形状都有点模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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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溪，先接着爸爸的小礼物吧。”说完，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：“小溪爸爸怎么想到给孩子买冰激凌了？”

“上周末小溪就想吃，我说春天要少吃点冰的东西，她一直不开心呢。今天看到学校路口新开的一家奶茶店在搞活动，就买个给她解解馋。”

中饭时间，同事们聊起蜜雪冰城新店开到镇上了，有开业大优惠活动，2元一个冰激凌，3.8元一份小治“芋”。大家想拼团下单几份杨枝甘露，点开小程序显示已售罄。“500米内竟然拼不过手速！”大家纷纷黑屏兴叹。

“怎么不给自己买一个呢？”

“嘿，我们大人还吃什么冰激凌呢？”

“也是哦。”我觉得自己又多嘴了。2元一个，3.8元两个，看着很实惠，人家家长可没这样的想法。

看过班里家长的基本信息，大多数家长比自己年轻，少数几个和自己年纪相仿，小溪爸爸就是少数之一。

“我们大人还吃什么冰激凌呢？”他是大人，我是什么？多年的老教师，工作上我美名曰“孩子王”，生活中常常不由控制地流露出几分孩子的率真，怎么可以对家长问出这么一句话呢！

我的目光还是被那只拿着冰激凌的手吸引住了，很想用手机拍一个照片，又觉得十分不礼貌，只能讪讪地说：“要下雨了，路上骑车慢一点。”

这是一只劳动者的手，和某幅名画上的样子非常相似，裂纹、皱纹、黑纹十分明显，却和手中的有点融化了的淡紫色的冰激凌十分和谐。

小溪双手接过冰激凌，她爸爸一手拿过书包，一手搂着孩子的肩膀往外走。

知道小溪家的情况是在三年级。

当时学校联系家委会商议全校学生增加一套冲锋衣作为冬季校服。小溪爸爸当天就私信我：一二年级的校服还能穿，为什么又要换校服了？不买可以吗？怎么会有个“刺头”家长？我只能耐心地解释新款冲锋衣校服的各种好处，说明里外两层比大棉衣还暖和，稍微买大一些就可以穿到小学毕业。

正是这样聊着聊着，我知道了他家的一些情况，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娃，既当爹又当妈，确实不容易。我建议申请免费校服，她爸爸又说把免费的资格让给其他更需要的学生，自己目前不需要。

他说他上班有工资收入，虽然不是很稳定，但对付基本生活还是有余的。他只是觉得校服才穿两年就换，太浪费了,老百姓过日子要精打细算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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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天他还告诉我小溪喜欢画画，已经把她送到辅导老师那里培训了，一年学费四、五千，自己还是能承担的。

我带这批学生快四年了，知道小溪对色彩的感觉越来越好。上个期末我拍了一张小溪的获奖证书发了过去，小溪爸爸当即回了我三个大大的笑脸。

应该让小溪特写爸爸的手，我几步走出教室。花坛边上小溪把冰激凌往爸爸嘴里塞，她爸爸笑着给她带上了头盔。

天黑沉沉的，只在远山的高低起伏处留出一道亮白。应该都能安全到家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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